金婚

Warren
Sep 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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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Mar 24, 2024

五十年的婚姻，有火花，有風雪，有油鹽醬醋，還有細水長流。

一張自己打字的請柬，跨越半個世紀，今年就是我們的金婚。

回頭看，緣份好像是預設的腳本，虛無飄渺。婚姻是無法預演的舞台劇，上台下台一次殺青，沒有重演的機會。然而，每一句台詞，起心動念和情緒，卻牽動著下一幕的氣氛，環環相扣。男女主角身兼導演、編劇、佈景道具和配樂，又是一輩子不能離席的觀眾和最尖鋭的評論家。

演好一台戲，有多少角色的輪番互動，還要有無數的幕後功臣。

兩位初中同學先後充當「媒人」，強力推薦說，我們將會是很配的一對。那時候，預備軍官役退伍後，才認真面對自己往後的出路問題。以年薪台幣兩萬元的薪水，當研究助理，才開始準備出國，考托福、GRE, 申請學校，日以繼夜，全心投入，和以前答應母親「不出國」的承諾，完全背道而馳。更沒有時間、精力和金錢交女朋友，加上有母親「娶客家媳婦」的壓力，無法想像如何去承受。

媒人之一的明真同學1971年11月出國時，在機場遞給我一個有現金的信封，要轉交給台大商學系的毛愈。在教室外邊等著，手拿考托福的資料，唸唸有詞地背著單字，眼睛還要注視著，抓緊在下課時，問淸楚那一位才是從來都沒見過面的你。

就這樣的緣份，對一個阮囊羞澀，前途未卜的窮小子，是莫大的鼓舞，也是超乎想像的負重。生化研究室的實驗，考試成績和申請學校，時間不允許有失誤的空間。成天窩在實驗室裏，看不到談情說愛晨曦到日落的陽光燦爛，也沒有享受夜晚月色的柔情浪漫。最可貴的時光，是儘可能找機會等你下課後，一起搭公車回家。有時到南機場的空軍眷村找不到你，倒和毛媽媽東南西北地聊個大半天，還厚著臉皮留下來蹭一頓飯，什麼菜都好吃，尤其是蒸得香噴噴的珍珠丸子。

那是1972年的端午節，母親同時知道我收到伊利諾大學的獎學金，女朋友不是客家人。從那時開始，我要面對淚流滿面的母親。母親雖然不識字，不會説國語，但有超高的智慧和情商。她有信心，我一直都是很孝順的孩子，又不忍心耽誤孩子向外發展的機會，只是捨不得幫她處理私房錢的助手和一直陪她聽戲看電影的口譯哥，要離開她身邊，遠走高飛。

當法官的金本表哥一向主張「先立業後成家」，後來還是支持我「先成家後立業」的想法，贊助我訂做一對白金戒指。

衷心感謝台北爸爸媽媽的包容和理解，在出國前一個月（8月7日），沒有雙方家長參與，讓我們一群兄弟姐妹和同學好友們聚在一起，循著海頓「皇帝」四重奏第二樂章的旋律，我們交換了戒指。唸著合寫的「訂婚宣言」，矢志不向生活中「無形的痛苦」伸手，我們會努力地走出一條有默契而和諧的人生道路。

出國後，只能用書信傳遞訊息和相互鼓勵。我忙著適應芝加哥的嶄新挑戰，你還有一年的課業和著手申請獎學金。

當你得到董浩雲海上大學和東伊利諾大學的獎學金時，母親的態度，產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邀請台北毛家全體成員到新埔，擺上一桌傳統的客家宴席，贈與首飾，歡欣地接受你這位不會説客家話的媳婦。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艷陽高照，溫度華氏91度，1973年9月1日美國的勞動節是國訂假日，所有的辦公室都放假，唯獨庫克郡（Cook County) 的婚姻法庭照常上班，讓要利用假日結婚的市民，可以如願以償，研究所同系也是室友的許中強夫婦和我們就是身穿正式婚紗的兩對受惠者。由法官公證儀式後，大夥都到芝加哥近郊的楓葉湖（Maple Lake), 以烤肉方式宴請同系的教授和同學們。

當時為約有40位賓客享用的烤肉準備工作，幾乎完全由你一個人承擔，真是還沒過門的媳婦，就捲起袖子下廚作羮湯。又選在勞動節結婚，可當真要勞動一輩子？

婚宴後，手上只剩一百塊美金，心中充滿著溫暖與富有。

結婚後，住進研究生/教職員宿舍，大家忙著上課、當助教、和沒完沒了的實驗室研究工作。週末擠一部老爺車去買菜，或到附近的小湖岸邊釣魚、郊遊，中秋佳節和過年包餃子。大伙們互通訊息，哪個小店有優惠價的商品，如何申請綠卡，如何找工作，還忙著為懷孕待產家屬開迎嬰聚會（baby shower), 彼此分享經驗面授機宜，真是近鄰好過遠親。